第142章 千帆之城（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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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凉轻轻地推开了舱门。
    刚刚完成了包扎的卡尔曼立刻恭敬地站起了身来。
    “船长。”他微微弯身向李凉鞠躬，态度恭谨而尊敬。
    皮恩特的反应比卡尔曼慢了少许，但他也很快转身向李凉鞠躬致敬。
    李凉也微微点头向两人致意，接着又询问起了卡尔曼的伤势。
    “伤口好些了吗？”他关心地问。
    “嗨，小伤，没什么要紧的。”卡尔曼在李凉面前可没有资格邀功，因而他浑不在意地摆手道。
    “胡说，伤到眼睛了还说没事。”李凉笑着轻轻摇头，接着便转向皮恩特问：“皮恩特，你告诉我，他的伤怎么样了。”
    成为宝石号船长以来，李凉这还是首次找到机会跟皮恩特对话。
    皮恩特的性格就像之前伊恩介绍的那样，眼高于顶，不太合群，因此平素跟船员也没什么交集。
    这样的性格让伊恩把对他的怀疑降到了最低，再加上李凉一直有意回避与帆船上的管理人员对话，所以两人这还是头一次打交道。
    “卡尔曼的伤势比较严重。”皮恩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卡尔曼见皮恩特跟他唱反调，赶忙在背后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但皮恩特却并不买账。
    “他的伤口很深，眼睛也坏掉了，这种伤口很容易感染，而且需要休息，最近不能太过劳累。”
    “船上没有应急地药物吗？”李凉皱了皱眉头。
    “帆城的药物本来就不多，能分到宝石号上的应急药物就是少之又少。”皮恩特有点为难地摇着头说。
    “在双鳍号上没搜到药物吗？”
    “搜到了一些杀毒止血的药物，不过也就刚刚够船们员应急。”
    李凉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卡尔曼。
    “把你手上的工作都交接给我吧，伤得这么重还让你忙上忙下的倒显得我这个船长失职了。”他对卡尔曼安抚道。
    “哪里，为您工作是我的荣幸。”卡尔曼深鞠一躬，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激。
    李凉点点头，接着又问皮恩特道：“坎多怎么样了，我记得他也伤得不轻。”
    此时的坎多已经不在宝石号上了，因为伊恩发出的人事任命，因此坎多已经去到双鳍号上成为代理船长了。
    “二副伤得比卡尔曼还要严重。”皮恩特严肃地回应说。
    他没有管坎多叫军需官，而是直接叫了坎多以前的职务。
    “他脸上的伤口练成了一片，几乎半张脸都不能要了。”
    “下午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发烧了，再拖下去只会愈来愈重。”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李凉有点担心地问。
    “我用水蛭给他放了些血，但却不敢放太多，因为他已经十分虚弱了。”皮恩特回答道。
    皮恩特所说的水蛭放血是这个时代最常用的一种治疗方法。
    通俗地来说，绝大多数医生都认为发烧是由于血液不洁导致的，而外伤之后的发烧症状更是支持了这一说法，所以皮恩特才会给坎多选择放血治疗。
    当然，皮恩特使用的水蛭也不会是普通的水蛭，那些水蛭都是他放在洁净的清水中培养出来的珍贵品种。
    水蛭这种生物可以算得上是二十年前的遗物了，现在还能在帆城中找到已经是十分的难得了。
    虽然是这样，但皮恩特的治疗方法无疑仍是错误的，只是受于时代限制李凉也没法跟他多说什么。
    “别去打扰坎多了，让他好好的休息，他体格那么壮，几天的功夫应该还是能挺住的吧？”李凉继续说。
    “不好说。”皮恩特客观地评价道。
    “我下午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如果想要把他救下我们还是得尽早地回到帆城才行。”
    “帆城的集市上能买到魔药，用魔药辅助治疗他才会更有希望。”
    “而且坎多的身家也算丰厚，一点魔药还是买得起的。”
    李凉闻言点头，皮恩特的这番说辞倒算得上是中肯。
    “其他船员呢？”李凉继续询问皮恩特。
    “绝大部分都已经做好了处理，但是那些受伤严重的恐怕很难撑过去。”皮恩特的声音一成不变，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
    “那就这样吧，卡尔曼，上去跟我交接一下工作，然后找人通知一下双鳍号上的船员，吃过晚饭，我们立刻返程。”
    李凉说完带着卡尔曼转身要走，但皮恩特却忽然叫住了他。
    “船长！”他喊。
    “还有事？”李凉转身问道。
    “您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听水手说你的小腿受伤了，但我我看您的气色似乎比离开帆城的时候还要好。”皮恩特目光炯炯地看着李凉略带红润的脸庞。
    李凉离开船长室的时候有意没有在脸上扑面粉，经历了之前的海战船上恐怕很难有人会相信他是个虚弱的病秧子了。
    “我好好睡了一觉，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李凉挥手说。
    “那您的伤口呢？”皮恩特追问道。
    “也不碍事了，新伤旧伤都不碍事。”
    李凉掀开衣襟让皮恩特看到了已经完全愈合的小腹，同时也挽起了裤腿。
    多亏伊恩当时并没有贪图省事略掉这个伤疤，要不然李凉说不定还真的会暴露。
    皮恩特十分认真地对着伤疤观察了一会，很认真地确定李凉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这才肯定道：“确实没有问题了。”
    “我就说没事的吗。”李凉笑着道：“那咱们现在各忙各的吧，我带卡尔曼去交接工作，你回去照顾伤员。”
    “不过你得记得一会给我列张单子，我要知道船上还有多少水手到甲板上干活。”
    接着他冲卡尔曼招了招手，带着大副先一步离开了船舱。
    皮恩特恭送李凉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回到他的医务舱，而是先行调头去了厨房。
    此时厨房中只有胖厨师一个人。
    他胖胖地身躯不住地在炉灶间快活地跳动，那灵巧的样子活像一只飞舞的熊蜂。
    皮恩特挑开遮挡的帆布，胖厨师听到声音立刻回头。
    “是皮恩特啊。”他热情地招呼道：“是不是饿了？”
    “放心吧，晚餐马上就好。”
    胖厨师的身前此时正放着一口大锅，里面熬煮的灰色糊糊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晚上吃什么？”皮恩特向着大锅走了过去。
    “嗨，还能是什么，咸肉和面糊呗。”胖厨师笑着回道。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木勺，直面向皮恩特，像是在欢迎他的来访。
    胖厨师的这种做法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却隐隐地用身体将皮恩特和他身后的几个炉灶分隔了开来。
    他身后的炉灶都是小灶，那上面放着煎锅，煎锅里则是胖厨师单独为李凉准备的晚餐。
    “那是给船长准备的吗？好香啊。”皮恩特用力地抽了抽鼻子，指着煎锅里的炒蛋略有些羡慕地问。
    “是啊，都是给船长弄的。”胖厨师满脸堆着笑说：“不过你可不像我，你是没有口福喽。”
    “哦？难道你会有口福？”皮恩特略显不信地问。
    “那是当然。”胖厨师用油乎乎地胖手拍了拍胸口。
    “船长每次吃饭前都会分我一点，你别说那味道还真是不错。”
    胖厨师自鸣得意地说道，眼睛里却带着一丝讥讽。
    他故意将话题引到这上面，就是在告诉皮恩特他会给船长试毒，让皮恩特别打饭菜的主意。
    皮恩特略一低头掩盖住了眼中闪过的一抹冷光。
    “别自吹自擂了，快点做饭吧，我治了一天的病人，饿都要饿死了。”皮恩特抱怨似地拍了拍胖厨师的肩膀，而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当帆布门帘彻底平静下来后，胖厨师揉了揉他的肉鼻头，发出了一声不屑地冷哼。
    皮恩特一向自命不凡，极少跟他们这些没什么文化的粗人接触，所以他很怀疑今天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个船医转了性子。
    因为之前低语号船长中毒的事情还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他才会从见到皮恩特的第一眼起就开始小心提防。
    现在想来，毒药似乎跟船医的身份正好匹配。
    胖厨师看着用作格挡的帆布帘，心中开始犹豫要不要把他的猜测告诉给李凉。
    皮恩特在离开厨房之后立刻就回到了他的医务舱。
    他不断地用带血的棉布擦拭着手掌，似乎要将上面的油渍抹除、
    说实在的，厨房那种油腻腻的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当然他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跟那迟钝的厨房肥猪套近乎。
    事实上，胖厨师猜的没错，皮恩特到厨房拜访就是冲着下毒去的，他就是伊恩一直想要找的隐藏在低语号上的叛逆者。
    不过他杀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他和伊恩分属不同的派系。
    低语号的位置紧邻外城，这便注定了它是一个连接内外的重要通道，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对于这种位置重要的帆船，三个派系没有哪个会不感到垂涎。
    所以皮恩特才铤而走险，下毒杀死了低语号的原船长。
    而按照帆城的晋升制度，当船长的位置出现空缺时，士官会依据功绩的高低进行补缺。
    原本补缺的该是博纳派系下的一名士官，如果不是伊恩忽然从外城跑了回来，低语号船长的职位妥妥地是博纳派系的囊中之物。
    只是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的行动最终还是让伊恩给打断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现在他又有了新的计划。
    皮恩特想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玻璃瓶，一抹黯淡的紫光顺着衣服的缝隙隐隐地透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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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犹豫再三的胖厨师在前往送餐时还是把皮恩特去厨房的事情告诉了李凉。
    只不过他说得相当委婉和巧妙，说话的口气也表现的十分随意完全没有表露出他心中的质疑。
    不过他说的内容还是很快就引起了李凉的怀疑，这在无形中给李凉起到了警示。
    而在此时，坐在医务舱内的皮恩特正看着身边几个沉睡的病人。
    病人轻微的呼噜声让皮恩特感到十分的烦躁，但他却仍旧守在那里没有离开。
    皮恩特抑制这自己的情绪静静地等待着。
    他在等待一个给李凉致命一击的机会。
    长久的潜伏让他善于隐匿，他最擅长的便是用他那高人一等的态度来隐藏内心的焦灼。
    下午的时候，皮恩特去厨房本是想通过食物给李凉下毒。
    但厨师谨慎的态度，还有他故意吐露的信息让他明白李凉已经对毒药有了很高的警惕。
    所以皮恩特只能另辟蹊径，寻找到了全新的办法。
    此时，他心中已经想好了新的主意，只不过这个主意需要他有足够的耐心。
    海战中，李凉表现出了强大的战力。
    根据卡尔曼的透露，还有水手之间隐隐流传的消息，再结合李凉白日里因为虚弱回屋休息的表现，皮恩特已经基本可以确认李凉服用的魔药是钢铁之躯。
    这是一种能让人力量增强，灵敏上升，但使用条件却十分苛刻的魔药。
    其中最关键的条件便是其较短的保存期。
    而宝石号从出海到现在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根据皮恩特对魔药的了解和推算，就算是李凉在登船之前刚买的魔药，那药物的保存时间也该要到了。
    最迟就在午夜，船长的魔药一定会失去作用。
    外面传出的哨声提醒着水手们换班，但对皮恩特而言这却是在告诉他李凉的生命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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