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千帆之城（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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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长室内，李凉有些不安地踱着步子。
    他小步小步地走着，如同犁地的耕牛一般不知将船长室内的甲板犁过了几遍。
    胖厨师离开前说的话引起了李凉的猜测。
    细想一下，这个一直都不是很起眼的皮恩特却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最终李凉还是决定让纳什将伊恩叫来一同商量对策。
    接到李凉的命令后，伊恩很快就出现在了船长室中，只是他对李凉这种冒失的举动有些不满。
    “出了什么事吗？怎么忽然这么着急？”他进入屋内就皱着眉头问。
    听到伊恩的声音后，李凉终于停止了踱步。
    “我们互换身份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能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有没有一个明确的怀疑目标。”李凉单刀直入地问。
    伊恩听到李凉的询问不免有些诧异，这还是他们合作以来李凉首次询问他有关计划的事情。
    “没有。”伊恩诚实地回答道。
    “那家伙隐藏的很好，但就我对水手们的观察来看，杀害上任船长的凶手还是以卡尔曼的现已最大。”
    伊恩仍旧坚持他固有的观点。
    “就不可能是皮恩特？”李凉提出了他的疑惑。
    伊恩低头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摇头道：“不太可能，但也不是绝对。”
    “如果这次返航的途中还是没人出手刺杀你的话，那坎多和皮恩特就也有嫌疑。”
    “哦？”李凉露出了一副探寻的表情。
    “道理很简单。”伊恩耸了耸肩膀说：“那就是他们在船上没有足够的帮手。”
    “就不能励志一点，继续自己下毒吗？就像毒死前任船长那样，那时凶手也没用到什么所谓的帮手吧。”李凉提出了异议。
    “下毒当然可以，但你会那么傻吗？”伊恩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我不信你还会那么的不小心。”
    “就算你不小心，船上的厨师也会格外地小心。”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低语号上的厨师已经换过一次了，之前凶手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前任厨师已经被迫背锅跟随前任船长一起去了。”
    李凉摸了摸嘴唇，伊恩的说法看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从这几日胖厨师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是格外地谨慎。
    “那别的方式呢？比如说暗杀，行刺或是放冷枪什么的，这些也不会需要太多的帮手吧。”李凉再度问询道。
    伊恩却依旧摇头否定了李凉的设想。
    “也不太可能。”他说。
    “你可能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是在帆船里，而不是在城市里。宝石号的上下甲板加起来也就这么大的空间，船员们又不是瞎子，如果凶手敢贸然对船长行刺，不管能不能成功他都是一定被吊死的。”
    “当然，我不排除每个派系之内都有些脑筋不够灵活的愚忠者，但我不信在低语号上也有这样的家伙。”
    “至少坎多和皮恩特不是，我观察过他们的行为，这俩人一个胆小，一个自我，都不是那种会为了派系无私奉献的人。”
    “所以，如果在返程的过程中凶手行刺，那一定是裹挟了大多数船员进行的一场哗变。”
    伊恩右手握拳冲着手掌轻轻一锤得出了他的结论。
    “我看也不一定吧，我之前在罗盘号上闹出的乱子就没有用得上太多的人手。”李凉反驳道。
    不料伊恩的回应依旧是摇头否认。
    “那不一样的。”他说。
    “罗盘号上总共有三个派系，上面的船员也公开分成了三队，这种公开性地分裂是在罗盘号成立之初就存在的。”
    “而这三派的矛盾也是显而易见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能利用他们间的嫌隙找到空子制造那场特殊的骚乱。”伊恩说。
    显然他已经将罗盘号上的骚动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可低语号上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低语号是专属于博纳派系的帆船，想要在这种地方闹起乱子必须在船员间具有足够的声望和影响，否则任何人都是独木难支。”
    “目前看来，满足这种条件的便只有卡尔曼，所以在回到帆城之前他仍具有最大的嫌疑。”
    李凉仔细地听完了伊恩的陈述，脑海中细细地回想着他的观点和结论。
    这么听来倒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他之前在罗盘号上之所以能闹起乱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罗盘号上的水手都十分的松懈。
    可宝石号目前还在执行探海任务。
    因此船上的水手无不睁大了眼睛保持着绝对的警惕，所以这个有利于造势的条件也让李凉给排除掉了。
    如此看来，船上适合造反的还真的就只剩下卡尔曼了。
    “那对于今天下午皮恩特忽然跑到厨房的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李凉又问。
    “据我所知我们的船医该是从来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吧。”
    李凉这个“所知”其实还是从胖厨师那里听来的。
    他在把皮恩特去厨房的这件事情告诉给李凉时，暗暗地向李凉透露了这点。
    “去厨房？”伊恩也有些惊讶，“他有说具体原因吗？”
    “说了，说是干了一天的活感到饿了，但这种借口你信吗？”李凉声音咄咄道。
    伊恩眼睛一眯用手掐住了下巴。
    这确实不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借口。
    “要不把他叫过来打探一下口风？”伊恩提议道。
    “实在不行我这两天就一直盯着他只要他稍有异动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伊恩的建议实际上是在变相地向李凉承认了他的疏忽。
    他一直忙着观察卡尔曼，确实是忽略了皮恩特的存在。
    李凉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头轻轻地跳跃了一阵，继而他眉头一挑对着伊恩道：“那就这么办吧，麻烦你帮我把他叫过来。”
    “说个借口？”伊恩边转身边问。
    “就说让他把水手的受伤统计给我送过来，我有急用。”李凉回道。
    这正是他下午吩咐皮恩特做的事情，而皮恩特也恰好还没有将水手的受伤情况交到他手里。
    当伊恩走出船长室时他恰好听到了水手换班的哨响，看着船舷外黑漆漆地海面伊恩这才发觉此时已经过了到了午夜。
    离开甲板的水手们个个都揉着鼻子，擦着眼睛，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
    好不容易捱到了换班，人人都想着回到船舱里大睡一场。
    伊恩也被人流裹挟着一起向着船舱中走去。
    船舱里面纳什正在尽职尽责地将还在迷糊犯困的水手从吊床上踢翻，见到伊恩回来他立马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嗨，杰斯特，我说你可真倒霉，刚回来就赶上值班了。”纳什调侃道，“船长找你去干什么？”
    在伊恩的有意迎合下，他和纳什的关系在这几天里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
    “不知道，就问了一些小事，可能是想提拔我当士官吧。”伊恩装模作样地说。
    “海神在上，你可得了吧。”纳什发出了悦耳的笑声。
    “如果你能当上士官，麻烦赶紧把我这个二副给顶替下去。”
    “这种遭人恨的烂活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干下去了。”
    “嘿，你怎么又躺下去了，给我起来。”
    纳什说着话还没忘给旁边的懒鬼又来上了一鞭子。
    “算了吧，我看还是你当二副最合适。”伊恩讥讽到，接着继续走向了医务舱。
    “值班的时候我可能会晚去一会，船长让我把船医给他带过去。”
    纳什听完点了点头，脸上带着自求多福的表情。
    海战的事情让他对李凉仍旧是心有余悸，虽然船上到处都在传李凉是吃了魔药，但他却总是抱着几分怀疑。
    当伊恩进入医务舱向皮恩特传达李凉的命令时皮恩特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没逃避，没反抗，同时也没有表现出对船长应有的尊重。
    皮恩特一眼不发地跟在了伊恩的身后，十分顺从地走向了船长室。
    但伊恩没有发现的是，就在皮恩特的脚下，在漆黑的医务舱内一个空荡荡的玻璃瓶正在不安分地滚来滚去。
    直到两人到达船长室外面的时候皮恩特才开口说话：“你留在外面吧。”
    伊恩眼神闪烁了一下，猜测着皮恩特安的是什么心思。
    “船长指定我带你进去，所以我觉得我还是进去一下比较好。”伊恩拒绝道。
    皮恩特上下打量了伊恩一遍，嘴角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
    “这样啊，那就一起吧。”他语气到还算友善。
    不过这一点又再度出乎了皮恩特的预料。
    看皮恩特的态度似乎他是否进入船长室对他而言压根就无所谓，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
    疑惑中两人步入了屋内，此时李凉正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地等待着皮恩特。
    “船长，皮恩特来了。”伊恩尽职尽责地道，“需要我现在就离开吗？”
    伊恩在以这种方式提醒皮恩特很可能有问题。
    “不用，站在一边等着吧，你在海战中表现不错，一会我还要跟你商量一下升职的问题。”李凉淡淡地吩咐道。
    “是。”伊恩领了命令立刻立在了门旁，笔直地身姿好像一个称职的侍卫。
    之后便是李凉和皮恩特两个人的对话。
    “皮恩特。”李凉冲他叫了一声。
    皮恩特立刻冲李凉微微鞠躬，但他这一行为不是处于尊重，也不是出于伪装，这是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而已。
    “我要你写的水手伤情带来了吗？”李凉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做完。”皮恩特平静地回答道。
    李凉皱了皱眉，这不是船医该有的态度，他发觉皮恩特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那你把大概的情况跟我描述一下吧，你是宝石号的船医，大概的数字你应该还是能记住的吧。”李凉口吻不满地道。
    “船长！”皮恩特忽然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有事？”李凉眉头紧皱，右手已经悄悄地摸向了腰间的短剑。
    “您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啊，你刚到宝石号的时候我给你看过枪伤，那时候你的声音似乎不是现在这样。”皮恩特双眼逼视着李凉说。
    “那是魔药...”李凉想要解释。
    但皮恩特却先一步插嘴道：“据我所知，任何魔药都不会让人改变声音。”
    “包括你曾经服用过的钢铁之躯。”
    李凉神色顿时一紧，皮恩特倒地是船医出身，他对魔药的理解可不是卡尔曼那样略看过几本书的武夫可以比较的。
    李凉斜着眼珠扫了一眼站在储物仓边上的伊恩，却看见他正在对自己猛烈地摇头，嘴巴还做着口型。
    没有，李凉读懂了那口型的意思。
    联想到伊恩是用魔药进行的治疗，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皮恩特这是在诈他。
    “得了吧，皮恩特，你觉得我声音不同只是因为我当时比较虚弱。”
    “而且据我所知，你似乎从来没给我看过病吧。”李凉反驳说。
    “呵。”皮恩特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可能吧。”他说，“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想这么久才能记起这件事来。”
    啪的一声。
    李凉忽然狠拍了一下桌子，巨大的震动让桌上的墨水瓶和鹅毛笔都弹跳了起来。
    “皮恩特，请主意你的语气和错词。”李凉面色阴沉地说。
    “如果你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将认为你是在挑战我的权威，是想要谋反。”李凉威胁道。
    站在皮恩特身后的伊恩也悄悄地将手伸向了武器。
    “不是谋反，是质疑！”皮恩特高声地喊道。
    “你是宝石号的代理船长，也是低语号上职位最高的士官，如果你的身份出了问题，不光这次的探海奖励会被收回，我们还可能额外受到处罚。”
    “所以我只是合理地怀疑，我在为自己征求应得的利益。”
    皮恩特的声音很大，大到船长室外值班的水手都听到了他的吼声。
    李凉看着情绪激动的皮恩特心中疑问迭起。
    他在见皮恩特之前想过很多种假设，很多个可能，甚至就算是皮恩特暴起伤人他也不会惊讶。
    可他唯独没想到皮恩特居然会是这种表现。
    这简直是太怪异了。
    “不可理喻！”李凉生气地站起，直视着皮恩特的双眼。
    但皮恩特完全没有退缩，仍旧是大吵大闹，不肯罢休。
    屋内传出的吵闹声渐渐引起了甲板上水手的注意，很多水手的目光都被屋内的声音吸引，更有甚者还悄悄地凑了过去想听听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干什么呢！”
    一声低沉的呵斥把围在船长室外的水手给吓了一跳。
    发出斥责的是卡尔曼，他是不用值班的，照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甲板下休息才对。
    “大人，里面吵起来了。”
    纳什也在那群听热闹的人群当中，见到卡尔曼过来立刻从水手之间挤了出来向卡尔曼汇报说。
    “里面都有谁？”卡尔曼皱眉询问。
    “船长，船医，还有一个叫杰斯特的水手。”纳什赶忙说。
    围在船长室外的几个人水手见纳什吸引了卡尔曼的注意立马悄悄散开返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他们俩怎么会吵起来。”卡尔曼摸着胡须喃喃自语。
    “你们都给我回到工位上去，谁在张头探脑地我立刻让他尝尝鞭子的滋味。”卡尔曼威胁道。
    说完他也没有汇报，直接打开船长室的大门进入了屋中。
    屋内的皮恩特还在跟李凉进行着争吵，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立刻心头一喜。
    一切条件都已齐备，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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